福州,，小小的如茉莉般淡雅，以低調(diào)無爭的香韻氣質(zhì),，優(yōu)雅嫻靜地享受著茉莉花城的美稱,，以詩歌的姿態(tài)氤氳著”人間第一香”的芬芳，以它的小承載和包容來自四面八方人的多樣夢想,。小城兩千多歲了,，舊似一本泛黃的散文集。

　　翻開散文集,，一座懷舊的老房子,，一堵千年城墻,，輕輕觸摸，手指竟能冒出春芽,，春天便不經(jīng)意間從墻角里長出來了,。在福州漫長的城市發(fā)展建設(shè)中，老建筑把古城分成了三種氣質(zhì)迥異的街區(qū),，其中最有韻味的當屬鼓樓區(qū)的三坊七巷和倉山區(qū)煙臺山的“萬國建筑博覽會”,。三坊七巷的建筑自西晉到清朝，是中國古代城市中里坊制典型代表之一,，是福州歷史文化名城的象征,。與之隔著滔滔閩江水，濃綠森然的南臺倉山則是福州近代歷史的活標本,。

　　倉山自古英杰輩出,，人文薈萃，有著“三代五尚書,，七科八進士”的榮華,，誕生過陳若霖、陳寶琛,、嚴復(fù),、陳景潤、侯德榜等名人,，至今倉山仍保存著他們的故居,、祠堂等遺跡。區(qū)內(nèi)還有兩百多處自南朝,、唐,、宋、元,、明,、清以來的歷史文化遺跡。清朝時福州是“五口通商”口岸之一,，先后有英,、美、法等17國在倉山設(shè)立領(lǐng)事館,因此多了3家教會醫(yī)院,、8座教堂,、11所教會學(xué)校、百余座洋行和無數(shù)座洋人公館,。這些建筑薈萃了古羅馬,、歌特、巴洛克,、洛可可等風格迥異的典型西式建筑風格,，有些還是中西合璧,，韻味獨特。倉山因此被建筑界譽為“萬國建筑博覽會”,。

　　我在倉山生活了20多年,，自幼穿行在倉山這些濃蔭密布、曲折幽雅的阡陌巷弄中,，感受這萬國建筑的異國情調(diào)和滄桑美,。其實歷史留下的優(yōu)雅片段、前朝的影子,，無需一座華麗建筑來說明,，僅僅倉前路邊一樁藝術(shù)而考究的石柱扶手都能告訴你倉山昔日的氣派輝煌。從倉前路一路往上,，深入，直至上山路,，隨處可見的百年銀須老榕,、姹紫嫣紅開著花的樹、扶墻過院的花枝,，鋪就一徑芬芳畫出了我記憶中的老倉山,。

　　1844年7月，福州第一座領(lǐng)事館即英國駐榕領(lǐng)事館聳立在了倉山樂群路3號,，至1903年10月,，墨西哥駐榕領(lǐng)事館出現(xiàn)后，倉山成了民國時期福州的政治舞臺中心,，更是“洋人”的聚居地,。

　　2011年，從倉前路走過,，那100多級殘破光滑的石階道盡了人世滄桑,，石階盡頭是山頂，山頂通往樂群路,，茂林陰翳的英國領(lǐng)事館景色讓人恍如隔世,。上世紀40年代，戴笠來福州處理江秀清案期間,，攜著名影星胡蝶在此小住,。如今美人已去，樓亦老朽,，旁邊的“萬國俱樂部”(即如今的樂群樓)門前也不再有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,，甚至附近的煙臺山公園都人跡罕至?！堕}都記》描述煙臺山：“藤山其脈一起一伏,，如瓜引藤,，亙五六里?！睙熍_山位于藤山之頂,，其得名于山頂?shù)姆闊熍_。煙臺山上教堂最多時有10座,。因此,，煙臺山的教會文化氣息濃厚，這里的老居民多信奉基督教,，當時有些人甚至在附近的西式學(xué)堂讀書,。

　　“一座花園，一條路,，一叢花,，一所房屋，一個車夫,，都有詩意,。尤其可愛的是晚陽淡淡的時候，禮拜堂里送出一聲鐘響,，綠蔭下走過幾個張著花紙傘的女郎……”1923年葉圣陶撰文描述了煙臺山的美麗風景,。如今綠樹掩映下的西洋建筑破敗不堪，而藤峰頂上煙臺山公園里茂密的杉樹,、榕樹,、銀杏等多種觀葉植物，竟讓人忘記舊時的煙臺山其實遍植梅樹,，香浮十里,，故煙臺山麓又叫梅塢。如今梅花不見,，梅塢路上依舊綠色撩人,、樹可遮天。

　　梅塢頂路上,，麥園路口有一棟“獨立廳”(原稱橋南公益社),。1912年4月，孫中山先生在此發(fā)表演說,，并為之題寫了“獨立廳”匾額,。如今匾額沒有了，獨立廳的歷史意義也正被人遺忘,。沿著梅塢頂路拾階而上,，匯豐弄深處有一棟兩層西式木宅，是解放前匯豐銀行老板的豪宅,，與周圍如林的居民公寓樓格格不入,。

　　尋訪對湖路,、樂群路上的各國領(lǐng)事館。這些領(lǐng)事館多為二三層西式樓房,，依照各國建筑風格而建,。樂群路上還有福建神學(xué)院、地下黨發(fā)報臺,、閩海關(guān)稅務(wù)司公館,、美豐洋行。凝視這些建筑,，回顧福州歷史,，自鴉片戰(zhàn)爭后，西方教會為了擴大在福州的影響力,，先后在倉山興辦大,、中、小學(xué)校,，著名的有華南女院,、英華、三一,、毓英、尋珍,、陶淑等中等學(xué)校,。這些學(xué)校在福州開辦得最早，且對福州的現(xiàn)代文化教育起到了積極的作用,。這些學(xué)校沿著麥園路,、公園路，夾道而立,，洋行,、教堂等則分布于沿江的觀井路、觀海路一帶,。1866年英國領(lǐng)事館在倉山塔亭路設(shè)立了匯豐銀行,。這是福州第一家銀行，各國領(lǐng)事和一些中國商人與這里有銀錢往來,，另有國民黨中央銀行福州分行設(shè)立于此,，因此當時這一帶是商賈云集、名流進出的地方,。

　　步行在愛國路上,，清朝郵政司、美志樓,、英華小禮堂,、石厝教堂讓時光倒流了,，感嘆光陰如梭的同時也為物是人非的變化感到心酸凄涼。人在斗轉(zhuǎn)星移的物質(zhì)優(yōu)勝劣汰中是多么渺小脆弱,，人類利益的競爭因此顯得游戲般無聊,。清朝郵政司的建筑出人意料的竟是西洋建筑，屋主林步瀛是民國期間福州郵政局長,、東南四省郵政視察,，1946年赴臺，成為日本歸還臺灣后臺灣省的第一任“郵政總長”,。

　　石厝教堂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,，原名安日間會，坐北朝南,，青石砌成,，占地600平方米，仿哥特式建筑,，屋頂原有一鐘樓也稱“約翰堂”,，又為當時外國人在倉山聚會場所，有國際教堂之稱,。這些建筑早已完成了最初的歷史使命,，養(yǎng)老在此怡然自得。樓旁則無一例外地伴生了幾株同齡老樹,，生氣盎然,，猶發(fā)新春華。只是沉睡的往事若變成一頁頁滾動歷史潮流的文字,，不知老建筑將因重現(xiàn)輝煌的歷史從而得到愛護?還是成為旅游的浮華招牌重新粉墨登場獻媚?或許兩者兼而有之,，也算是一種對歷史的溫暖情撫。

　　我覺得有生活痕跡,、文物味道的老房子可形成一種獨有的物理氣場,。比如麥園路上那一棟日本人建的三層舞廳，站在充滿霉味的樓里,，走在木板上踢踏踢踏,，隔世的舞曲似乎能從吱呀沙啞的地板聲中傳出，我們能從中想象和感受到曾經(jīng)光鮮的場面,?？扇缃窭戏孔颖粫r光撞得七零八落，成了某戶人家的廚房,、雜物間,。這比悲情電影更令人傷感。所以沒有什么值得刻骨的愛恨了，時光一漂洗,，黑夜都會變白,，何況這點人生人事。

　　星羅棋布的西洋建筑除了這些氣派堂皇的領(lǐng)事館,、洋行外,，我更喜歡漫步于四季開花的馬廠街.陽光一般四處開放的藤蘿、炮仗花,，時常在半路上迎候著你,，半遮半掩著引了一路的花影步入那些居家小院里。這里中西合璧的私家小別墅,，每一棟,、每一院，都像是一盞盞咖啡杯里的中國花茶,。矮矮的圍墻,，時有幾竿修竹或幾株綠蕉從各家小院內(nèi)斜斜地逸出了圍墻，卻依然擋不住那背后若隱若現(xiàn)的古典小樓,。院門,、臺階、庭前,、走廊,，常常布滿芳草的婆娑影子，那一徑依稀可聞的幽雅芬芳,，恬淡儒雅的中式生活氣息,，給人靜謐安詳、往事如夢的感覺,。移步易景時,，它真是令人顧盼生輝,，再舍不得走遠,。

　　每個大戶人家的院落都有一個文藝而別致的名字??夢園、可園,、以園,、碩園、宜園,、愛廬,、忠廬、拓廬,、鼎廬,、亦廬、永安里、康山里……經(jīng)歷了文革,，經(jīng)歷了改革,，這些見證歷史滄桑的中西建筑依然優(yōu)雅，依然散發(fā)著涵養(yǎng)深厚的文化韻味,?？上Ы?jīng)不起歲月的摩挲，這些院落的園名有的清晰可見,，有的模糊不堪,，有的則完全被抹去了字跡。

　　“夢園”,，一個夢字牽惹人遐思無限??綺麗的夢?輝煌的夢?憂傷的夢?少女時代,，我常常在“夢園別徑”彷徨，對這夢充滿的無限好奇,、揣摩和想象,，到了今天終有答案。夢園的主人葉見元,，是原福建國際紅十字會籌建期主任,，和孫中山深交甚密，曾請孫中山來此住過,。葉見元不僅追隨孫中山參加了辛亥革命,，甚至把夢園作為革命同志的聯(lián)絡(luò)據(jù)點，并在夢園出版過宣傳革命的刊物,。由此可見夢園在見證福州歷史,，乃至中國歷史演變的重要性。那么,，此夢是輝煌的,、非同凡響的，它讓全中國人都能夢想成真,，獲得了新生的機會,。可惜嵌入外墻中,、充滿文藝情調(diào)的“夢園別徑”不知何時不知去向了,，令人扼腕嘆息。

　　可園是我最常去的小院,。院內(nèi)兩層長長的小樓保持著較為完整的原貌,。這里的居民即使貧困，依然沿襲了栽花種樹的愛好,。問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可園的哪個房間度過蜜月時光,，一問三不知。喜歡這里的靜謐，時有鋼琴曲飄揚而來,，我真愿意在這里靜成一地的月光,。

　　在忠廬門口，我變作一個偷窺者,，穿過一扇對開的木門門縫眼,，窺見里面茂林修竹，兩層高的小樓依然保護良好,。這主人家依然居住其中,，經(jīng)常會遇到來此好奇打探的游人。據(jù)說主人的外公修建了這棟小院,，宋美齡的英文秘書吳淑貞在此居住了十年,，文革期間受盡折磨。

　　至于以園等其它小院的樓房破敗不堪,，被隔成了許多小間出租,。這些小間搭蓋得就像一只只黑色發(fā)霉的火柴盒。租住其中的小商販在門口燒起濃煙時,，建筑的昔日光華盡失,，只有高高的擺柳似的老窗戶在風中咿呀唱著歌兒，教人不要忘了它,。更有一些院子如意園,、亦園里拔地而起多棟單元房，園子大門被砌上青磚只余其名或應(yīng)景地被抹去名字,。至于盛名的德園即德國領(lǐng)事館家屬租住地,、宇園乃同盟會福建支會創(chuàng)始人之一、孫中山戰(zhàn)友程拱宸的老宅,。由于舊城改造被迫遷建,。

　　當年權(quán)貴生活區(qū)的公園路則一頭靠著倉前山，一頭連著洋人的跑馬場,，一頭是娛樂場所,，一頭領(lǐng)事館云集。官員,、洋人,、洋行買辦,、華僑在道路兩旁競相建起了豪華的小洋樓,，使這里成了高尚生活區(qū)。如今這一帶依然保留了很多這些老建筑,，如果你把時間留在這里細細摸索,、探訪，時光仿佛是靜止的，又是不夠用的,，轉(zhuǎn)身就是一種時代的穿越,，讓人滄海桑田轉(zhuǎn)瞬而逝。

　　前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故居,、省級文物保護單位,，顯眼地獨立三高路上。我讀小學(xué)時,，這里住了許多租戶,，我常來這里找一個女同學(xué)玩。她居住其間時,，我并不知道這叫作林森公館,，也沒發(fā)現(xiàn)這老宅有多么漂亮，只是覺得有點與眾不同,，而且公館老得,、舊得像個可憐的孤寡老人。但因為喜歡這個女同學(xué),，我便覺得這老宅是那么溫馨,，偌大的院子就是給我們女孩們跳繩、嬉笑捉迷藏,、唱歌跳舞的場所,。時隔多年不見，修繕后恢復(fù)原貌的公館,，忽然就變得森嚴肅穆起來,，真實地顯露出林森作為國民黨主席的威嚴之態(tài)了。我忽然就覺得童年的記憶變得更加遙遠了,，仿佛隔世一般,。

　　這些老建筑宛如一樽樽古董瓷器，花樣舊了,，但文物價值日愈增加,，而且凝固著小城小民的記憶，以白墻的斑駁,、遮蔭的老榕,，朽麗的雕花，輝煌或不堪的歷史語調(diào)講述著倉山的往事,。它與江北獲得中國十大歷史文化名街之一稱號的三坊七巷遙相呼應(yīng),，一南一北輝映出福州的輝煌歷史。